2010年7月23日 星期五

川普先生的一天

美國地產大亨川普(Donald Trump)在一本自傳型的書中說了這麼一段話:“我每天很早起床,閱讀約一個鐘頭報紙。九點抵達辦公室後,開始打電話,每天要打五十到一百通電話。在其間,我大概要開十幾個會,通常會議時間都很短,不超過十五分鐘。我很少停下來吃中餐。六點半左右離開辦公室,回到家繼續打電話一直到十二點,包括週末在內。。。。“,接著他就開始詳細描述典型的一周行程細節,幾乎全都是電話或會議,對象包括最有影響力的商業人士,各界名人,重要政府官員等等。

在許多商業傳記中都可以讀到類似的內容,過去我總把它們當成一種勵志的行為典範。成功人士之所以成功確實有其過人之處,自己雖然無法完全效法,但起碼得做些類似的計劃,不能完成總也算努力過一把。但奇怪的是,退休下來這幾年商業書籍讀的雖少,可那天偶然看到這段描述時卻讓我差點嚇出一身冷汗。。。。天啊!這是什麽樣的人在過什麽樣的日子啊?如此忙碌的生活究竟給他帶來了什麽東西?。。。。或許更恰當的問題是:這樣的生活讓他失去了什麽東西?

我猜想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川普”。對金錢和地位的追求只是自然反應了我們對於溫飽,安全和尊敬的需求。但除此之外,人之有別於獸就在於我們還有對親情,友情,社群,利他,創造,自我實現等等的天賦特性。換句話說,除了形而下的物質生活,人還有對形而上的精神生活的渴望。這種渴望無關人種,出生,教育,身份地位等等,它存在於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按照歷史學家的說法,某些人類文明在某些時間段,曾經把這些複雜的需求平衡的很好。但曾幾何時,“川普”類的價值觀成了現今世界的絕對主流。從家庭到學校到社會,我們不斷在潛移默化中被灌輸金錢的重要性。金錢不但是我們所處環境判斷事物優先順序的標準,更是我們在做出各種決定選擇時的依據。我們的老祖先們努力以滿足“需求”,現代人拼命以滿足“欲求”,不同的是,需求是天生的,而欲求是被不斷創造出來的。

佛家有個說法,在人所屬的世界之下有一個獸界。終其一生,禽獸所有的行為全都圍繞著食物打轉,它們無法思考,創造,或只是看見和食物沒有關聯的事物,為了食物它們甚至可以相互殘害。基督教中所謂的地獄(Shoel)描述的是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環境,在這裡,人像機械或禽獸般的存在。我對宗教的領悟不多,對川普先生的了解也僅限於報章雜誌中所載,但不知為何,當把這些事情兜在一塊時,我似乎看見了正在禽獸世界中過日子的人類。

我們四周充滿了抱怨時間不夠用的人,“太忙了”, “事情太多”是嘴中的口頭禪。人們特意“擠”出時間來和親人相處,朋友聚會,接近自然,反省學習,活動創造;而當和工作相關的“正”事突然出現時,這些“閒”事都得為其讓路。我們以忙碌為榮,害怕沒事可做也羨慕那些總是忙碌的人。即使是對在休假或已經退休的人來說,出於慣性也很難真正感受無需憂慮過去和或未來的“當下時間”。。。。換句話說,所有的時間都由外在事物所支配,我們活在一個不屬於自我,更別說是“有意識”的時間環境當中,這跟成日尋覓食物的禽獸有何不同?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錢”,文章中川普先生接著述說著他的生活,“我的錢夠多了,我談生意就像藝術家畫畫或作曲一樣,我從中得到了滿足感。我的耐心很有限,對有條理的事物感到不耐煩,於是尋找更多的生意機會。如果某一天我談成了幾筆大生意,看著電話和傳真不斷來回,辦公室氣氛興奮緊張,那麼,我從中得到的快感就跟許多其他人去度假一樣。。。。”。

不可否認,即使早已退出社會主流競爭行列,現在的我心中對於金錢和地位依然充滿嚮往,經常幻想像川普一樣四周圍繞知名人物,而身處舞台中心的我不僅長袖善舞,還能呼風喚雨。但和過去不同的是,我現在更在意的是過上有意識的生活,而不是“被”過生活。“川普先生的一天”過去對我來說很勵志,現在則是充滿了警示。

2010年7月4日 星期日

學生社會

回臺已一個多月,漸漸調整回一個本地人的心態,除了觀察吸收各種熟悉和新鮮的事物之外,更多了一份歸屬感。

和十幾年前初次離臺時相比,臺灣的硬體建設改變不能算大,但是交通擁擠的狀況明顯好了很多,相信這是以捷運為主的公共交通越來越發達的結果。印象中都市除了有光鮮亮麗的一面也有髒亂落後的死角,但這次騎單車穿梭於大街小巷,基本都算得上整齊清潔。空氣品質也比以前有大幅改善,在北京居住十年之後,經常能見到藍天白雲標識生活質量的一大提升。

另外一個福利是公共空間。臺灣地小人稠,居住空間相對狹小,但到處是公園,學校,廟宇,圖書館,表演館等公共空間,這些或由政府或由私人經營的場所提供一般民眾便宜便捷的休閑去處。我到高雄才幾周已經參加過一場音樂會兩場戲劇表演和一場政黨活動,完全沒花錢。成人教育也很發達,只要付不高的學費就可以參加包括我即將報名的非洲鼓在內的接近百種不同課程。這點居住在臺灣的人或許早已習以為常,但在大陸,非官方組織的集會結社是很敏感的活動。,

隨處可見的還有咖啡店,平價的冷熱飲料和簡餐提供人們另一個消磨時光的好去處,在這里可以聊天上網看書聽音樂,人們大都輕聲細語,環境很舒適。臺灣的物價比大陸貴,平均收入也高不到哪去,但是只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一個足以棲身的小窩,日常生活就可以過得有滋有味。在大陸可不行,好的生活品質必須靠錢堆積出來,富人通常只能活在自家城堡當中。

臺灣社會最突出的不足之處就在以電視為首的媒體,原因不在量而在質,不親身生活在此很難想象數量如此之多的各式媒體內容居然是如此之貧乏膚淺。新聞頻道寧可反覆報導名人軼事,道聽途說乃至怪力亂神,也不愿意稍加關注影響全世界的國際大事,看多了令人窒息。不像大陸,臺灣對新聞管制很少,如此的封閉內視完全是反映大部分新聞消費者的興趣取向。呼吁改革的聲音雖然一直存在,但狀況不見改善。

政黨對立是另一個影響生活品質的因素,與其說對立的是不同的政治理念,還不如說是族群之間意識形態的衝突。經常開始時是對某件公共政策的理性辯論,很快就演變成不需要任何邏輯支持的諷刺謾罵。民主社會關心政治當然無可厚非,但是或許是在大陸待久了,每當聽到周圍人們,不分藍綠,在攻訐敵方陣營時,我的心中總會生起一種想法: 一個擁有反對黨的社會是多麼幸福啊!如此這般不計後果,只圖致對方於死地的言論和行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臺灣社會是個多元性很低的社會,流行文化當道,美女必須這樣裝扮,帥哥必須那樣說話。狀似壁壘分明的不同群體,其實言行舉止同質性高得出奇。某種事物流行,不問是否合適自己,一窩蜂追求跟風,面對不熟悉事物,既做不到包容欣賞,更多的卻是麻木排斥。臺灣是個海島;海,可以是聯系外界的最佳通路,也可以是自閉於外的天然屏障。生活在完全民主化的社會,擁有各種選擇自由卻形同主動放棄權力,可惜!

年輕時家中吃飯總是由老媽主廚,某次她不在家,還在念中學的妹自愿表現兩手,因為平時缺乏練習,菜的味道離老媽有段明顯差距,當時我們取笑她煮的是“學生菜”,意思是雖然立意良善,但是技能不足。從此我們經常使用這個名詞來形容不夠成熟的人事物。

臺灣社會正是這樣一個“學生社會”,歡樂有序但缺少深沉扎實的基本功。除了政治上非爭個你死我活外,好像沒有任何其他事物值得嚴肅對待。好在這里依然擁有自由開放的環境和許多立意良善又愛學習的人們。“學生”不是大問題,除了一份青澀之外,更有許多活力和潛力,透過不斷的學習,我相信這個社會正一步步走向成熟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