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30日 星期二

環遊世界105天(2/4)

如今回想起來,當時潛意識中多少有些排斥,總覺得這事太複雜,必須從長計議,反倒是一旦決定暫緩之後,能較理性的分析它的可行性。首先,我倆顯然不是老得不行,可是誰規定非得等到一腳踏進棺材才有資格環遊世界?旅行,尤其長時間旅行,相當耗費體力和精神,我一直很遺憾年輕時未能做個浪跡天涯的背包客,面對步入中年出現的機會,輕易放過心有未甘。

其次,我倆也沒有閒得發慌,事實上,不但不閒,還經常忙得需要刻意簡化生活內容。幾年前選擇離開職場就是希望不要被工作追著跑,結果不出一年,卻產生以前怎麼會有時間去上班的慨嘆。但無論如何,不需按時上班的最大好處就是能自主掌控時間,事情再多,大都可以安排調整,實在無法調整就乾脆擺爛,消失幾個月,天應該還不至於塌下來。

第三,我倆更不是富得流油,但三年前將原來居住的北京房產賣掉,搬到相對便宜的高雄,銀行賬戶上增加一筆預期之外的錢財。這筆錢讓退休生活增添一定安全感,我倆還年輕,現今醫藥科技又那麼發達,一不小心活到一百歲,不敢保證積蓄和投資能撐到那個時候,更不敢保證這期間不會碰上什麽諸如金融風暴,核子大戰之類的意外事件,所以即使眼前生活不是問題,為未來多儲備些糧草總是好事。

但換個角度想,人活著到底圖些什麽?說得不好聽,活到一百多,大多時間只是擔憂瑣事,解決瑣事,活那麼久幹嘛?講得更難聽點,誰敢保證一個活得好好的人,下一秒鐘不會碰上不測風雲?到時再來後悔這一生沒做想做的事,一切都來不及了,還不如及時行樂。

可是該如何行樂?通常有點年紀的男人喜歡名車名表,高級會所,女人喜歡所有和“貴婦”相關的東西。想像一下,用這筆錢買部雙B應該挺騷包,或買張高爾夫會員家庭卡,也能讓生活增添不少豪華。再不然就投入平時不敢碰的高風險投資,嘗試滾更多錢,賺了吃香喝辣,賠了就摸摸鼻子,繼續過我眼前的小老百姓日子。

正當我思前想後,拿不定主意時,老婆倒是一派淡定,每次問她意見,總是毫不遲疑的:環遊世界!她的堅定,加上“體驗勝過物質”這句話,讓我開始認真思考起一趟大旅行的可行性。想想看,相較於虛無縹緲的安全感和短令自我感覺良好的奢侈品,用這筆錢去旅行,看似三四個月後結束,什麽都不留下,但人生真正能擁有的難道不就是體驗而已?而這世上有什麽東西比旅行更能拓展人生體驗?

除了所有這些主觀上的心理鬥爭,還有一件客觀現實發揮了臨門一腳的功效,那就是這幾年台灣護照從“車輪牌”到“飛輪牌”的轉變。這趟旅程涵蓋三十多個國家的四十多個地點,如果是幾年前,就算具備所有其他條件,單是辦簽證就能把人辦到吐血,加上荷包大失血。後來郵輪公司台灣代理告訴我,台灣旅客參加過各式各樣短期航程,還有人將環遊世界拆成數次較小行程,卻從未有人參加過時間最長,覆蓋最廣的全程環遊世界之旅,原因之一正是辦簽證的麻煩。我倆首次搭乘郵輪旅行,就將成為第一個這麼搞的台灣人,酷!

一旦打定主意,接下來就是挑選船家和航線。雖然有Frank的推薦,我倆還是將郵輪公司調查了一遍,發現具有歷史和信譽的全球性郵輪公司並不多,十家左右,其中有環遊世界航線的更少,三四家而已,扣除那種貴族級的,和地區性的(譬如專營日本客),公主號的確是接受度比較高的選擇。不調查不知道,一旦深入了解,才發現公主號正是多年前曾經在台灣播放過的一部電視影集“愛之船”(Love Boat)那家公司,以前雖不常看那影集,但依稀留下的歡樂溫馨印象,似乎頗符合期待。

公主號一年有兩次環遊世界航程,一次是一到四月,從美國佛羅里達出發,一次是五到九月,從澳洲雪梨出發,兩趟航程結束都是回到原點,時間都是105天,但航線不同,一月出發的重點在南半球,五月出發的重點在北半球,安排和氣候有關。我倆研究過航線後,因為想多看歐洲,於是決定參加五月出發的行程。接下來興沖沖正準備註冊報名,才發現挑選報名時間是門學問,因為牽扯到事關重大的費用問題。

Frank告訴我們費用大約兩萬美金,經過實際調查,我發現按照艙房等級,共有五種價格,最便宜的是沒有窗戶的內艙房,上一級是有窗戶,但不能開的海景房,再來是有陽台的房間,再上是小套房(臥室和客廳分開),最高等級是豪華套房,所有房間都有私人衛浴。船公司報價以價格最低的內艙房為基礎,加上固定差額就是更高艙房的價格,早訂有早鳥優惠,晚訂如果剛好碰上有剩房,也可能拿到好價錢。我這時已經觀察一段時間,發現曾經出現過最低的基礎價大約是一萬五美金,但需要碰運氣。

2013年五月出發的行程,牌價最早出現在網上的時間是整整一年前的2012年五月,數字是兩萬二美金,我自然沒有採取行動,但保持密切觀察,幾個星期後果然降為兩萬,後來又降了一次,八月初某天照例上網逛逛,14999這個數字竄入眼簾,我心想該是採取行動的時候了!

這時我倆才第一次和船家的台灣代理取得聯繫,後來還親自跑了一趟位於台北的辦公室,確保不是詐騙集團後,從代理公司走出來,
我跟老婆說:好像還可以耶,你覺得呢?
老婆瞟我一眼,說:我一直覺得很棒。
我問:那你準備好了嗎?
她說:一年前就準備好了!
唉!多此一問。

幾天後,我們匯了百分之十的訂金,取得船家收執證明,就此將生米煮成半熟的飯。(待續)

2013年4月28日 星期日

環遊世界105天(1/4)

這一切開始於去年(2012)年初,我和老婆到紐西蘭旅遊,在當地參加一個華人旅行社辦的南島六日遊,導遊是一位名為Frank的台灣移民。

軍人退伍的Frank之所以成為導遊,是因為愛釣魚的他幾年前初到貴寶地,為當地湖泊河川蘊含的豐富水產,以及明顯缺乏防人之心的魚蝦們,感到大為振奮。關於這點,即使身為一個觀光客,我也深有同感,因為行走於當地水岸,經常被突如其來的野鴨阻斷去路,每當此時,除了努力忍住一腳踹下去的衝動外,心中還暗想:你們這幫不知死活的南半球土包鴨子,不知道大爺我曾在北京居住多年,也一定沒聽過北京最有名的一道菜是什麽!

總之,Frank大釣特釣一年下來,不但自家冰箱早已不敷使用,親朋鄰居們也從一開始客氣暗示到後來明白告知:拜託不要再送魚了,我吃不完!一腔熱血的他只好摸摸鼻子,另尋打發時間方法,卻發現工作機會不多,這時才體會到為什麽老移民們總是說紐西蘭是個“好山,好水,好無聊”的地方。幸好後來“魔戒”三部曲大熱,帶動紐西蘭觀光業,來自中國大陸,台灣,香港等地華人旅客激增,他也從一開始一個幫朋友代班的兼職導遊,逐漸自立門戶,買了輛中型巴士,當上了老闆。

Frank是位很稱職的導遊,不止因為軍旅生涯培養出的責任感,和對紐西蘭風景區的詳盡了解,更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熱愛旅行的人。幾天後我們混熟了,偶爾湊在一起聊天,每每說起過往旅行經驗,他總是眉飛色舞,這其中包括一趟數年前搭乘郵輪旅遊阿拉斯加的行程,他倒沒說那趟旅行多棒多好,只說讓他對搭乘郵輪這種旅遊方式有了深入了解。

回來後他沒有積極參加另一趟郵輪之旅,直到幾個禮拜前,偶爾在網上看到公主郵輪的促銷廣告,才勾起他的回憶,接著繼續看到排列在眾多航線最底端的“環遊世界”時,他的眼睛一亮。

Frank五十多歲,身強體健,兩個小孩,一在外地工作,一在外地念大學,受西方教育熏陶,都很獨立自主,而他自己除了偶爾帶團外,有的是時間。在講這件事情的時候,或許是喝了幾杯紅酒,他神情頗激動,向我們詳細描述了行程路線,船上生活細節等。做為總結,他說:我這一生為國為民(家人)辛苦打拼,難道沒資格好好犒賞自己一回嗎?然後又說金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云云,還不斷尋求我倆意見,老婆當場沒說什麽,我只是不斷點頭稱是,心想:只要不斷讓我喝你的紅酒,就算說反攻大陸指日可待我都同意。

後來回想,Frank明顯是在為這趟既費時又耗錢的旅行尋求正當理由,我不知道他打算說服的對像是誰,我猜有可能是他老婆,更有可能是他自己。東方人通常將旅遊視為吃喝玩樂,奢侈享受,雖然許多人有環遊世界的夢想,但潛意識裡總認為那是富得流油,閒得發慌,老得不行的人才會真的去幹的傻事,也因此Frank雖然有心有力,卻還是需要外力支持。總之,我衷心希望他的美夢成真,但後來究竟有沒有成行,不得而知。

那晚過後,我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但有人放了,說到此人就必須說說這位比Frank更關鍵的人物:我老婆!Olivia酷愛旅行的程度是我在和她結婚前不完全了解的,別誤會,這話沒有任何貶義,只是單純陳述一件事實。婚後我倆基本維持每年出遊一次,剛開始去的是鄰近地區,後來越跑越遠,對我來說,這些旅遊經驗有些很棒,有些普通,有些簡直就是浪費生命,但Olivia從未有過任何一句,即使是最輕微,的抱怨。平時家裡事務大都由我倆平均分攤,但凡是和旅行相關的大小事宜必定由她主動張羅,如果你以為她平時就從不抱怨和愛做雜務,那可就真誤會大了!

幾年前我倆前後離開職場,旅行次數和時間大幅增加,她的旅行功力這時得以完全施展,每每剛結束一趟行程,我正樂得在自家枕頭上睡幾天好覺,她已經開始規劃下一趟行程。而且如果不是正在旅行,她就一定正在研究旅行,我家書架上旅行書籍早已爆棚,她的電腦網站書籤很大比例也是和旅行相關。我開玩笑對她說你的體內一定流有吉普賽人血液,她笑笑沒說什麽,這幾年可能說多了產生心理作用,我覺得她連長相都越來越像吉普賽人。

Frank掏心掏肺後,過了幾天,我們人還在紐西蘭,
老婆突然問我:你覺得怎樣?
我說:紐西蘭純淨自然,物價有點高。。。,話還沒講完,
她說:不是說這個,是Frank那天說的怎樣?
我說:Frank每天都說很多話,什麽東西怎樣?
她說:就那個環遊世界怎樣?
我說:哦。。。不怎樣,沒想過。
她說:那你想想。
我說:哦!

我沒真的想想,她也沒催我,但旅行結束回到台灣,和環遊世界相關的信息陸陸續續出現在我的郵箱和書桌上,Frank說他記得下一趟郵輪行程五月開船,老婆從網站蒐集來的資料確定了這點,不止如此,還有價格,簽證等細節。我感覺好想只要輕輕點個頭,老婆就會在下一秒鐘跳起來,衝出門辦理所有出行事宜,突然間,原本只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變成了看得見,摸得著的影像呈現眼前,一不小心就會進一步成為赤裸裸,活生生的現實。

這下我真的開始想想了,如果出外流浪四個月。。。。
出書計劃,演講邀約怎麼辦?
街頭藝人演出怎麼辦
家人急事找我怎麼辦?
如果碰上金融局勢不穩,投資組合怎麼辦?
暈船怎麼辦?
生病,牙痛怎麼辦?
船上無聊怎麼辦?
船停電,觸礁,撞冰山怎麼辦?
等等等等怎麼辦?

我沒把這些全說出來,只說第一次搭乘郵輪,就要花那麼長時間,風險太高,反正每年都有機會,先試一兩次短途,練練手,再做決定。老婆看來有點勉為其難,但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待續)

2013年4月23日 星期二

富不過三代

台灣少子化,在認識的人中,凡是家中有小孩的,不管上的是幼稚園,補習班,還是國高中,幾乎全是家長專車接送上下學。大人們為了小孩搬家,換工作,移民,時有所聞。

朋友在FB上說他的小孩得到作文比賽首獎,眾親友紛紛發文祝賀,有人建議申請入學加分,有人提出改進小孩較弱的數學成績秘方,但當某人問起作文內容時,才發現沒人讀過。

兩種場景司空見慣,1.外人問小孩:你幾歲?小孩低頭不語,旁邊父母插入說:快,跟叔叔說三歲!2.補習班下課,小孩口中吐出幾個英文單字,家長笑得合不攏嘴。
 
麥克阿瑟的【為子祈禱文】述說他對即將出世小孩期望,包括勇敢,堅毅,謙遜,憐憫,幽默,多數台灣父母關心的是分數,名次,甄試,才藝,學歷。麥帥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考試分數,台灣父母也不是刻意強調依賴攀比,但不同教養重點造就不同人格特質,導致天壤之別的人生內容。

物質匱乏的上一代,用功利價值觀影響我們這一代,我們的生活環境富裕了,卻依舊用傳統思想影響下一代,等到他們為人父母,同樣如此教導他們的下一代。世世代代人生在老鼠賽跑中度過,差別是以前追求溫飽,現在追求豪宅。

社會越富足,年輕人越不被准許嘗試冒險,年幼時成長教育如此,長大後成家立業仍活在父母餘蔭之中。不走出舒適圈,老本總有吃完一天,現今的經濟和教育困局清楚說明,這個社會正大步朝“富不過三代”的結局邁進。

我沒有小孩,無法完全體會為人父母心情,但或許反而旁觀者清。什麼時候台灣家長願意尊重小孩是獨立個體,放手讓他為自己人生負責,什麼時候兩代人才可能各自走上自我實現,長期健康親子關係才可能建立,富不過三代的魔咒才可能打破。

2013年4月18日 星期四

溫水煮青蛙

一片反對聲中,台灣推行PISA的努力胎死腹中,原因是大家不熟悉內容,焦慮的老師說不知怎麼教,焦慮的家長說不知怎麼考,於是只好把焦慮的小孩送到補習班,又引起不補習的學生家長更大的焦慮。

PISA的初衷是為了挑選國中畢業生進入特色高中,刻意避開傳統考試方法,採用先進國家行之有年的PISA,是為了測試十五六歲的“準大人”們靈活應用課本內容的潛力。考量現今台灣社會每況愈下的閱讀理解,思考判斷能力,這個出發點合情合理。

那問題出在哪?老師教學生應付考試無可厚非,家長關心子弟入學天經地義,民主社會政府施政遵從民意更是正常不過。誰都沒錯,錯就錯在在台灣整體競爭力就在這種溫水煮青蛙,大夥雖然有點不舒服,卻寧願選擇得過且過,也不願意冒風險嘗試改變的環境中,快速流失。

這難道不是過去十多年教改的縮影?每一項立意良好的措施,到了執行面就變了調。事實是,不管怎麼改,現在的明星高中,大學,還是原來那幾個,學生還是選校不選系,補習業還是欣欣向榮,媒體還是追捧考試狀元,“快樂學習”還是只是句口號。同時,大學畢業失業率居高不下,找到工作經常也只有22K。家長責怪李遠哲,政府官員,怪東怪西,就是不怪自己唯有讀書高的觀念跟不上時代。

假設PISA真的實施了,進入明星高中的那批人和後來真正進明星高中的那批人有多大差別?我猜差別不大,就算有差,跟高中畢業進入明星大學又有多大關連?就算有關,跟大學畢業找到理想工作又有多大關連?就算有關,跟生活快樂幸福,成為真正的人生勝利組又有多大關連?學生家長們對子女的關愛無庸置疑,但有時愛之適足以害之,為何不將眼光放長一點,寬一點?

補習班可以在短時間內備齊教材,學校老師卻說“不知怎麼教”;自身沒有經歷過教改,這輩子也不需再參加入學考試的家長,卻說“不知怎麼考”,講穿了,都是拒絕改變的藉口。曾經經歷過教改的年輕人逐漸長大成人,該是你們發出聲音的時候了,如果以為已經過了那個年齡而事不關己,最好再想想,因為你的下一代很快也將受到影響,只怕到時煮青蛙的水就快要沸騰了!